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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疼。”路拾萤笑盈盈地看着他:“但是你再往上摸一点,就不是疼不疼的问题了。”
宋敬原怒火中烧地骂人:“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和我开玩笑?!”
路拾萤叫他过来。
他黑着脸乖乖走到路拾萤身边,路拾萤伸手揽他的腰。宋敬原很想让他滚,但是碍于路拾萤是病人,没有及时发飙。
路拾萤说:“真没事,就是挫了一下,接上了,长好了不就行了。没什么感觉。还不用上老王的数学课,多好。”
宋敬原冷笑:“我等下就给你把数学作业送来。”
路拾萤无奈摇头:“你来医院干嘛?”
宋敬原这才和他说了送阮鹤年去上海的事情。
路拾萤“哦”了一声,远远望向窗外。
莫名的,宋敬原觉得他心情不好。他那时只以为他是听说了小班长的事情心里难过,反而伸手揉了揉路拾萤一头柔软的黑发:“别Cao心了。”
路拾萤笑笑,捏了捏他的手。
于是宋敬原开始不得不往医院跑。
他把桌子搬到路拾萤病房窗下,带来墨块、砚台、长短大小各不相同的爱笔,以及成卷的宣纸,临怀素,临徐渭。
偶尔仰头靠在墙边背英语单词,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路拾萤说笑话。
路拾萤只是笑笑,然后安静下来,温柔地凝视着他。宋敬原觉得奇怪——路拾萤什么时候话这么少了?于是问:“你真没事?”
路拾萤摇摇头:“也许是困了。”
他没放在心上,回到学校,替路拾萤整理数学笔记——他可以不在乎高考分数,路拾萤需要。路拾萤的二次复审通过,不出意外,只要高考过线,就能进入空军学校当飞行员。
辛成英看着他忙忙碌碌,却叹一口气。辛成英去看过路拾萤,宋敬原不知二人在病房说了什么。
宋敬原头也不回:“唉声叹气的干嘛,多晦气。你路哥过两天就出院了。”
辛成英说:“出院了又能怎么样呢?军校他没法考了。”
宋敬原很不争气地手一抖,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出一条长缝。
半晌,回头看辛成英:“你说什么?”
辛成英反倒一头雾水。
宋敬原问:“他不是……过了体检吗?”
“哥哥,体检又不只是查眼睛查四肢健全——他出车祸,骨折,还开刀,身上有疤啊!五公分的一道疤呢,上不了机的。这条路堵死了,你明白吗?”
一瞬间,他只觉得周遭所有声音都灰飞烟灭,一片空白,只有辛成英的话烙在心头:这条路堵死了。
我不明白。
他顾不上最后一节课还有英语小测,也顾不上教导主任在身后骂骂咧咧,拎起书包翻墙而出。他从未跑这么快过,风声呼啸,气喘吁吁地到了医院。路拾萤正在看手里的“篆刻十讲”。
他莫名其妙地放下书,问宋敬原:“别告诉我你是逃学来——”
“是真的吗?”宋敬原低声问。
路拾萤一下哽住了。他合上手里的书,想让宋敬原走近些。
他看见他心爱的人双眼通红,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狠狠瞪着自己。然后心里就揪着疼——比车祸后醒来那个瞬间,得知所有梦想已然化作飞灰的那一刻还要疼。
路拾萤说:“谁嘴这么快?”
宋敬原又问:“是真的吗?”
路拾萤沉默良久:“没什么,大不了学别的呗,又不是非——”
结果宋敬原“啪”的把门一摔,走了。走廊里回荡着房门愤怒的响声。
路拾萤当时垂下眼,心口仿佛压一块巨石,他以为宋敬原是生自己的气,气他一个字也不说,就这样自以为是地做主,打着“替你好”的名义骗人。
可宋敬原哪里是气这个。
他一路逃命一样回到蓬山路,重重又把家门一摔,院子里的两颗桂花树簌簌落下明黄色的花瓣,三只鸽子分别立在假山顶、鱼池边和石阶上,纷纷缩着脖子躲进角落。
而怒气冲冲的这一位,上了二楼,把自己往床上一抛,陷进满是洗衣ye清香的被褥中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
他觉得自己要被压垮了。
一桩事接一桩事的浪花一样拍到他面前……
一场雨接一场雨一般把他浇了个狗血淋头。
朱皓达让他知道人生坎坷,毛普凡让他明白人心难测。
阮鹤年让他知道生死无常,路拾萤告诉他,理想不过梦幻泡影,如露亦如电。
最后还有宋山。
这些人和事,一件一件叠在一起,千斤重,压得少年肩膀喘不过气。
茫茫飞雪处,渺渺人世间。
原来人生九九八十一难,他连第一道坎都迈不过去。
宋敬原心灰意冷,去隔壁超市搬了一箱啤酒,准备借酒浇愁。他以前看辛成英喝过,左手撸串右手纯生,辛成英说这才解气。他今天起了一瓶,灌在嘴里,气没解多少,心里只觉得苦涩。
但是苦涩也有苦涩的好。
他没吃饭,靠半打青岛纯生把自己灌饱了。人饱了,脑子也不清醒。
于是白野川迎着夜色打开蓬山路的门,第一眼瞧见的就是石阶上那个懒躺门边,如诗仙痛饮一般面色涨红的小醉鬼,以及他手边五六个空空如也的玻璃酒瓶。
白野川脚步一顿,站在门边看了片刻,到底没说话,两手插在风衣口袋里,平静无言地走过来。他走到面前,宋敬原才瞧见一双锃亮的皮鞋。
少年人茫然地抬起头来,然后软声软气喊了句“师叔”。
白野川本来心里有火,但是这一簇火被这一声师叔浇没了。
他踹了踹宋敬原八爪鱼一般瘫在地上的长腿:“你师父就这么教你的,遇到事情当缩头乌gui,躲回家里喝酒?”
宋敬原多半是醉过头,歪着脑袋想了半天:“没有。我自己学的。”
白野川:“……”
他叹气:“起来,”然后扒拉宋敬原:“给我也让个位置。”
宋敬原:“……”
他不情不愿地翻了个身。
白野川坐下后,找到启子,给自己开了一瓶酒。仰头灌了两口。
“我上一次这样喝酒,好像也是你这个年纪。”
宋敬原迷迷糊糊地听着,在心里算了小半分钟:白野川的这个年纪,正是师爷张寂俜去世、他和宋山分道扬镳的那些日子。
“我和你的感觉一样,觉得天忽然塌了,这样那样的破事都当头一棒砸过来,人就晕头转向的,恨不得当场给自己挖个洞,跳进去,撒两把土埋了。”
“你跳了吗?”宋敬原问。
“我要是跳了——对得起谁呢?”白野川说。
“所以你为什么不跟着我师父一起走?你明知道他一个人破釜沉舟不留后路,只是因为有你这个师哥做底气。”
白野川瞟他一眼:“你也觉得我对不起他?”
宋敬原点头,又摇头:“我师哥说,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路要走,没有不散的宴席,不能强求的。”
白野川笑笑:“你还记得那副赝品吗?”
宋敬原思索半天,才想起白野川在说什么。蓬山路那次失火,毁了宋山许多私藏。这些东西大多是师爷张寂俜一年又一年,一件又一件悄悄搜罗的。有些是朋友相赠,有些是祖上家传,有些是他走山访水寻回那些在战乱中遗失各地无人问津的宝贝,还有些则是在古玩市场火眼金睛淘回来的好东西。
只有那副赵孟頫的马图,是唯一的赝品。
白野川喝酒:“那幅图我见过。师父他老人家过生日,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终于打听到他的所在。一个一只眼瞎,一个一只耳聋,见面第一句话:‘老张,你看我把什么找回来了’?说的就是那副画。”
“张家祖上富过,曾几何时同肚口白一样,也是书画收藏的大家。只是时过境迁,人去楼空。这张画曾是师父唯一的兄长最敬重宝贵的一幅赵子昂,很少拿出去给人观赏,都是藏在金库中独自揣摩。师父记得很清楚,小时候,兄长的每一件瓷瓶、每一张砚台都能随便摸、随便碰,就这幅画,谁也不让乱动。所幸他受宠,常被兄长抱着远远赏看。”
“赵孟頫鞍马古意给他留下很深的影响,也是因此,他偶然路过,看到你师父画的那副仿赵孟頫的马画,才能一眼辨出真假。”
“可是这副画,那几十年里,还是遗失了。师父他老人家走遍天下,也没能打听到一点消息,想来多半已然损毁在战火之中,成了一个无解的遗憾。”
“所以可以想象,他满头白发时,多年至交却带着失而复得的宝贝登门来见,该有多高兴。据那位朋友说,他是在一位受人敬重的书画收藏家家中,偶然瞧见这副被当做宝贝的赵孟頫真迹,好说歹说,还提起张家的故事动之以情,才花了重金买下,欠了对方好大一个人情。”
“或许是被欣喜冲昏了头,师父粗粗看过,见笔迹、画意都和自己的年少时的记忆一致,便不疑有假,郑重收藏起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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